第2章 药王山庄生变

    （一）

    一年后。

    药王山庄派人送来了请柬，请狄大人前去药王山庄庆贺山庄重建之喜。

    慕容清曾对山庄下令，药王山庄一半的财产归狄仁杰所有，所以虽然狄仁杰身为朝廷中人，碍于身份不便出现在曾有过叛乱之罪的药王山庄，但出于礼节药王山庄还是应该客套一番。

    墨雨将请柬递给大大的时候，狄仁杰只淡淡瞅了一眼，便丢弃一旁，顺手拿起身边的酒壶喝下一口，漫不经心地对墨雨道，“不去。”

    墨雨默默收拾起请柬，退出房间对房外迎来的红巾说道，“红巾，收拾收拾，我们要前往药王山庄。”

    “啊？傻书生果真要去？”红巾颇是惊讶，“这让朝廷知道，怕又是惹了一身的麻烦。”

    墨雨笑了笑，“大大口上倒是说着不去，准保大典当日他会在场就是。”

    红巾继续问道墨雨为何如此笃定的时候，墨雨也只是沉默地笑了笑，没再多解释什么。

    不是不能解释，只是故事太长了，又或者，只有一直跟在左右的墨雨，看尽了慕容清与狄仁杰的千万磨难，才能完全明白，旁人，不过听故事罢了。

    天空忽然飞过一只鸽子，扑哧扑哧着翅膀向远处飞去。

    狄仁杰曾为了天下百姓抛下慕容清，舍去离别愁肠，只身上京赶考求取功名，辗转两年后再相遇时，是在慕容清的挚友洛秋燕的婚礼之上。墨雨忆起，那日大大接到婚礼的请柬，看见慕容清的大名也赫然在列的时候，他也只果断地说了一句，“不去。”最后，他还是去了，而后，洛秋燕的离奇死亡才又将慕容清和狄仁杰紧紧捆绑在了一起，像是种了一个魔咒般，每次相遇，却又都是别离。

    狄仁杰曾说，当年抛下慕容清一个人在药王山庄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他却没说过，两年后再次的相遇，相爱也好，相杀也罢，是他最大的庆幸。

    独路林。

    蒋昊辰看着慕容清已在独路林的石碑旁站了两个时辰，一动不动，仰着头似是在沉思什么。

    那日在龙潜地宫之中，她编造了谎言骗走了狄仁杰一行人，放下石门之后，便释放了捏死我的温柔，想要和潜龙王同归于尽。捏死我的温柔是红尘六绝中致命的奇毒，吸入之人先会因喉咙疼痛难耐而不由得掐向自己的脖子，随即手部肌肉痉挛，不断收缩，直到最后自己掐死自己。

    若弗当日蒋昊辰刚好在地宫密道之中，及时出来挑断了慕容清的手筋，在地宫坍塌之前将她带了出来，恐怕慕容清自那日就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从龙潜地宫逃出来，他们便来到了独路林的迷宫之中藏身，隐世埋名，让所有人都相信，潜龙王、蒋昊辰、慕容清三个乱臣贼子真的已不在人世。独路林的迷宫是当年红尘六绝的创造者洛红尘的隐世之处，当今世上鲜有人知。红尘六绝自迷宫问世后，便不再有人记起了。

    在独路林里睁开眼的那一刻起，慕容清就变得更加的寡言少语，喜怒不流露于神色，她时常会站在独路林的石碑旁发呆，就像此刻一样。

    蒋昊辰心知肚明，慕容清根本不感谢他，反而因为他的出手相救而憎恨他。若不是她现在还活在世上，她也不会一世需要背负弑父的自责和痛苦。

    慕容清看着夜空灰蒙蒙的月亮，忆起那时狄仁杰前来药王山庄拜师学艺，他们俩总在这样的星空月夜聊天对酌，每次她酒瘾上头想要拉着他一起喝酒时，便会问道，“想喝醉吗？”

    幼时天真，生长在药王山庄与世隔绝，曾以为这样的人生就是未来。直到后来，狄仁杰一句告别的话也没有就离开了药王山庄，而她亦得知慕容清并不是慕容清，是龙潜后人，肩负着复仇复国的使命，天生就是站在狄仁杰的对立面，她才真正看清楚命运，是多么地滑稽和残酷。

    察觉到身后有人，慕容清转过身，看着蒋昊辰，叹一口气道，“后日便是药王山庄的重建大典，陪我回趟山庄罢。”

    “你当真要回去？”蒋昊辰侧过身去，“世人都以为慕容清已死，你此时回去怕是太过冒险。”

    “我不死，朝廷如何放过山庄，药王山庄又如何回归江湖。叛乱之事，我和父亲去承担便已足够，药王山庄，是为医人救人而存在，它原本就属于江湖，不该卷入朝廷的纷争之中。”清子道，“终归是生养的地方，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始终得回去看看方可安心。”

    蒋昊辰沉默了一阵，道，“那便回去罢。”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去。

    “昊辰。”

    “何事？”

    清子向蒋昊辰的方向走两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这一年又为什么要帮我？当初你与父亲合作也是有自己的一番雄图壮志，此时所作所为，我是真不了解你了。”

    蒋昊辰苦笑一身，“清子，我亦没问过你，为何成功近在迟尺，你却颠倒了整个局面。”

    清子笑笑，不再作答，你没问过是真，你明明知道答案，也是真。

    （二）

    药王山庄一向与世隔绝，鲜少与外界打交道，不接受任何帮派的示好，也不拒绝任何求医者的请求。

    狄仁杰一直以为，是因为药王山庄的前主人药王谷谷孤傲的个性才会如斯，现在回味，却也明白了个中缘由。一个背负使命的地方，如何真正向外界敞开？却没想到，当年他在药王山庄待了一年，整个山庄他和清子二人是唯一的纯粹和真诚。

    未曾见山庄如此热闹过，各帮各派扛着重礼陆续进入山庄，慕容叔叔笑脸相迎着每一位江湖同好。

    看见狄仁杰时，慕容叔叔的笑容僵了一瞬，露出了颇为吃惊的表情，许是未曾想过狄仁杰会真的应邀前来，“狄大人，请。”

    狄仁杰点头致意，向山庄内徐徐走去，红巾和墨雨跟在身后，未发一言，怕是在山庄一日，他们便会不自在一日。

    慕容叔叔是个念旧的人，药王山庄重建之时，找出了原来的山庄图纸，将山庄样貌还原了个七七八八，包括后山上的梦月小楼，也重新修葺了一番，只是小楼门外那块写明“禁地”的碑牌已被撤走了。

    此时慕容清和蒋昊辰便站在梦月小楼之上注视着进出山庄来来往往的人。狄仁杰出现的时候，蒋昊辰吃惊地望向了慕容清，想要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令他失望的是，她竟没有任何表情，眼底看不出一丝的波澜。

    “这次，打算见他吗？”蒋昊辰终究是按捺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早在独路林的时候，他便一直向问她，想去找狄仁杰吗？甚至她决定回山庄的那一刻，他笃定慕容清是为了见狄仁杰。

    “今日大典结束之后，我们便回独路林罢。”慕容清转过身看着蒋昊辰，“昊辰，我们已经不属于朝廷，也不属于江湖。这个世界上，只有独路林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不是吗？”

    慕容清背对着蒋昊辰走下梦月小楼，她忽觉眼睛有些酸涩湿润，这样的感觉极其陌生，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手上的时候，她半晌未能反应过来。

    慕容清，心还会痛吗，你是死过两次的人了，别再活过来了。

    狄仁杰命红巾和墨雨先行去药宝殿等候，他就独自一人来到山庄内闲逛。药宝殿是药王山庄的大殿，只有当山庄之内有重大事情需要商议或有重宾到访之时，才会来到药宝殿，因药王山庄素来低调，故药宝殿也是少有人来。

    狄仁杰闲游在后山之中，那是彼时他与清子习医玩乐的地方。若非他是当事人之一，他会相信山庄从未经此一难，还是他三年前离开时的那个济世悬壶的药王山庄。

    他还记得在这假山石前，他笑着拿出自己的传世玄笔向清子展示，告诉她他的父亲是一个如何光明磊落的好官，而他手握着这玄笔，就能时刻提醒自己，要继承父亲的志向，当一个同样为民请命的好官。

    慕容清当时陶醉在狄仁杰的述说之中，调侃他，“你又非习武之人，朝中险恶，光用脑子亦是不足以保护自己。”说罢便抢去了他的玄笔，道两日之后归还。

    两日之后，狄仁杰再次拿到自己的玄笔时，发觉重量增多了不少，只见清子利落地握住了他的手，按下了笔杆顶端的按钮，笔尖瞬时释放出一支暗箭，飞出数米远。

    狄仁杰惊叹于这将玄笔与暗器结合的奇妙构想，笑道，“未曾想我还没能考取功名，却也能靠着将传家宝玄笔提升一番光宗耀祖，想必父亲也是颇有安慰了。”

    忆起这种种过往，狄仁杰未曾察觉自己不禁笑出了声，这一年，怕是都没有过如此快乐通透的时候，若是真能永远在这山庄，不再受世俗烦扰，该是多好。他此时无比感激慕容叔叔，保留了山庄曾经的模样，也给他留下了一些念想的由头。好像在回忆与现实之间，界限可以模糊，在这不清不楚间，他能看到清子的模样，她笑语盈盈，举着酒壶对他道，“狄仁杰，想喝醉吗？”

    再摸摸腰间，却是空空荡荡。一年前他便把玄笔尘封了，不想再睹物思人，无限哀伤。

    （三）

    大殿之内人已到齐就坐，狄仁杰环顾着四周，来人要么江湖习气甚重，不拘一格，言行举止都颇为鲁莽，要么就是锦罗绸缎，携着如花家眷，表面上和和气气，实则心思难以捉摸。这江湖，也不是一个容易混的地方。

    慕容叔叔坐在上座，一声锣响之后，慕容叔叔握拳作揖道“敝人药王山庄慕容峰，多年以来药王山庄避世隔绝，不问世事，不幸早些年间突遇变故，这一年的时间，经敝人多方打点，药王山庄现才终得以重现江湖。在此，敝人承诺，药王山庄将延续一直以来的规矩，对江湖各位豪杰求医的请求，倾尽所为，医者仁心，以济世救人为责任。也请各位朋友，今后多多关照。”

    语落，长乐帮帮主贾不仁最先附和道，“药王山庄多年来，医人救人，咱们江湖中的弟兄有哪个不是受过恩惠？现药王山庄重建，我贾不仁和长乐帮第一个站出来贺喜！慕容庄主，恭喜你了！”看来也是一个极为爽快之人。

    “江湖中人尽皆知，药王山庄品德高尚，受人尊敬，前任庄主慕容清姑娘还曾不惜性命救过全长安百姓性命，朝廷之事江湖从不多问，此行我等前来，一方面是向慕容峰庄主道喜，另则也是代表江湖示好，还望慕容庄主以后多施善举，造福江湖兄弟。”

    发此言论者是聚侠山庄的庄主杨鸠，他一袭白衣，潇洒脱逸，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举手投足都彰显风度，他这番模样，倒是让狄仁杰想起一位故友。

    对于这位杨庄主，狄仁杰也曾在汴州听人闲聊时提起过。传说聚侠山庄老庄主于半年前离奇死亡，幸得其二儿子杨鸠年轻有为，在聚侠山庄几个老友的帮助下才聚拢人心，巩固了自己庄主的地位，稳住了全庄上下的人心。

    如今看来，果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难怪是在江湖上也小有名声。

    闻此言，慕容叔叔自是心满意足地抱拳回礼，满眼皆是安慰。

    殿内之人皆是客套抱拳，满嘴少不了的是恭维之言，气氛尚算融洽。

    忽的殿外一阵骚乱声，接着听见有人在庄外大叫，“六蛊教恳请药王山庄施救！”

    这句话重复了三次，说话人声嘶力竭，以狄仁杰判断，必是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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