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东霆悬起的脚尖缓缓落地,目光落在颜怀瑾干裂的唇瓣。
方才她是承认自己与邪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了么?
他眸色一沉,看了看周遭之人,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小山华玉面面相觑了片刻,便不声不响的退了下去偿。
朗月深深看了眼楚东霆,有些苦涩的笑。颜怀瑾都将他害至这般地步了,他还执迷不悟的被颜怀瑾牵着鼻子走么,颜怀瑾说要单独相处,随口给他一个理由,他便妥协了。他对她若是有对颜怀瑾的一半就好了,她也不会如此的不甘心。
朗月无声无息的挥了挥手,对自己的属下示意随她离去,而后带着自己的人打道回楚宫去了。
众人离去之后,一片静谧之中只剩下楚东霆,颜怀瑾,以及粮草充分燃烧之后的灰烬,仍泛着火星的灰烬时而会发出噼啪的爆裂之声。
“现在你与孤王单独相处了,有什么话,说吧。”
僵持了许久,楚东霆先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打破了,语气分外寒凉。
颜怀瑾的话很有些难以启齿,她攥在楚东霆袍角上的手指紧了紧,艰难道:“我不是有意的。”
楚东霆疏离眉峰微微一动,嗤笑道:“不是有意做什么?”
颜怀瑾知道他不过明知故问,是为了使她更加意识到自己已然铸成大错,她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不是有意害你折损那么多兵马的……”
“不是有意的杀了人,难道就不是杀人?颜怀瑾,一句不是有意的就可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了么?”楚东霆不悦的将自己的衣袍自颜怀瑾手中抽出,丝毫不加留恋。
颜怀瑾手中骤然一空,心里也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掏空了,她知道,她丢掉的是楚东霆的信任,然而她再也得不到他的信任了。
“我本意只是要烧毁你的粮草……我决计没有要害人性命的打算,更何况是这么多条人命……
“你这样讲是希冀孤王从你的角度出发为你设身处地的着想?你只是把火把放在了孤王的粮草之上而已,没有料到会引出这般大的恶果?”
楚东霆出言讽刺,言语间他的薄唇有些颤动,连眼圈也变得猩红了。
这件事,无论何时想起来,仍旧那么痛心。
他的那些兵,他都亲自训练,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耗费了多少心血才成就了自己的五万兵马,却不料被自己的妻子给害的全军覆没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虽然我没有亲手杀他们,可是他们却因为我而死,无论我怎么说怎么解释,我这辈子都背负着几万条人命的血债在肩膀之上。”
颜怀瑾的声音急促,甚至有些嘶哑,可见情真意切。
“你不是应该感到开心么?这下楚国完全沦为了花月国的奴隶了,看着楚国被花月国奴役,你很开心吧?看着孤王对一个女人摇尾乞怜阿谀奉承,你满意了吧?”
楚东霆言语间有着难以自控的狂怒与愤恨,似乎恨不得将颜怀瑾生吞入腹。
“我没有……”
话一出口,颜怀瑾就泄露了自己的心虚,楚国到了这般田地,她的确并不同情,因为楚国的命运与她无关。可是,他却与她有关,她恨的只是楚国是楚帝,并不是他啊。
颜怀瑾言不由衷的态度进一步将楚东霆激怒了,他将被大火严重烧伤的纤长的手指穿进颜怀瑾的发丝,发狠的攥住她的发丝使她仰起面颊和他对视。
“颜怀瑾,孤王的士兵里面有的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年纪和你一般大小,有的是新成婚的青年,有的是初为人父,家中还有婴孩妻子都在等着他打胜仗回家团圆。如今全都死在你的手中!你如果有一丝人性,可不可以稍微表现出一丝悔过的样子?你可以将你溢于言表的窃喜收起来么?”
颜怀瑾的发丝被楚东霆紧紧攥着,她的头皮极为疼痛,或许不少头发已然连着头皮被攥了下来,她却紧咬着牙不出声叫痛,因为怕自己喊痛反而会更加激怒他,毕竟那么多人命都没了,而她只不过掉了几根头发。
虽听完他的话,心中极为冤枉,然而连觉得冤枉都感觉自己没资格有这种情愫,但是自己没有窃喜,并且已经在深深悔过了呀。
“楚东霆,我没有想害死那么多人?”
“那么你想害死多少?难道死的人少了,你的罪就轻了?人命关天,枉杀一条也是罪大恶极!”
“我……”她原想着,楚东霆灭了风铃教一千多条人命,师父派教徒攻击楚东霆的兵马,最多也不过灭其一千多兵马,可谁知竟使楚东霆全军覆没呢。她若是知晓后果这般严重,她决计不会放火烧粮草的,“楚东霆,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你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你所犯的错了。”楚东霆冷冷将手一丢,松开了颜怀瑾的发丝。
颜怀瑾身子一歪,险些跌在地上,她连忙用手撑在地上,稳住自己虚弱的身子。
楚东霆将面颊别开,长身玉立,月光打在他的长睫之上,映下两排清冷的影子遮住了眼底的神情。
“多少还有一死呢。”
颜怀瑾的嗓音悠悠在夜色之内响起,随着她决绝的话语,楚东霆觉得手心一凉,垂眸打量,一把锋利的软剑的剑柄被颜怀瑾填到他的手心之内。
楚东霆眉宇一动,剑尖却是捏在颜怀瑾的手中,她引着剑尖来到自己的心口,将那剑尖抵在自己心口之上。
“你什么意思?”
“杀了我,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仇吧,那些还只是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那些有婴孩妻子等待其回家团圆的年轻的父亲,以及那些刚刚成婚便死在沙场的青年,杀了我,用我的死来祭奠他们的漂泊的灵魂吧。”
颜怀瑾嘴角泛起一抹释然的笑,未料到自己享年会是十七岁。可是人终究要承担责任的,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是要负责任。
“你以为孤王不敢杀你?你在试探孤王对你的容忍与纵容?颜怀瑾,你打错算盘了,如今最想要你性命的人恐怕就是孤王了。”
楚东霆手掌四周骤然之间升起了月白色的真气,拢着剑身往颜怀瑾的心口缠绕而去,瞬时,颜怀瑾心口衣衫教剑气所慑,瞬时间衣料碎做粉末。
颜怀瑾感觉到了他强大的真气已然逼至她的心口之处,便认命的闭上了眼。
她的人生还有太多事情没有来得及去做,从小清苦,至今也没过多少太平日子,缺乏管教的她终归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能够使她从今往后都长足记性的错误。嗯,可是没有往后了。
颜怀瑾静静的等待了许久,那预料当中会刺进心口的长剑却迟迟未至,仍旧是抵在她的心口,一动未动。
诧异的睁开双眸,不解的迎视着那狂傲不羁的男人,他的眼底充满了令人无处遁形的鄙夷与讽刺。
“这刀枪不入的银丝甲便是你为那些亡兵偿命的诚意?”
软剑的剑尖被楚东霆的真气逼至颜怀瑾的心口,可这剑尖却被银丝甲反噬回来的气流将刃部冲的凹凸粗糙成了锯齿状。
颜怀瑾微微一怔,心底不由叹息,竟忘了自己穿着银丝甲,任何利器都伤她不得,楚东霆一定以为她求死一说不过说说而已吧。
楚东霆将手臂一展,将软剑插在地上,而后十分冷漠的转身离去,行走之间,心内竟而惴惴难安。
“相公……”
颜怀瑾如叹息一般的轻声呢喃的唤了他一声,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她的心底一片悲凉。
楚东霆将她的呼唤听进了耳中,然而却无心回身去打量,他没有兴趣与她玩这种试探真心的游戏,他还有一大堆善后工作要去处理,死者的家属,以及士兵头子都需要安抚。
突然,一声细微的利刃穿进皮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一声响将楚东霆心底那股惴惴难安推向了顶峰,他顿步,在还未放下心中固执之前,已然本能的转回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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