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回东西来的石涉熟门熟路,先来见陈大官人,陈大官人笑脸迎客:“澄心姑娘,在我家,您来接,太好太好。”陈官人扭不过女儿,却早就告诉她郑家不再是官,少来往也罢。
陈香稚房中热闹非凡,陈姑娘房中有四个丫头,和着澄心小豆子一处,六个人趴在地上丢子儿玩,门开了,冷风呼地卷起千层雪,从银河冰冻飞落入凡家,直入这房中。
“谁开的门,快关上!”陈香稚不抬身子,只摆手。石涉斜眼看陈官人,陈大官人虽不脸红,却也知道难为情,去拉陈香稚:“乖女,笼着地火也不能趴地上。”
陈香稚拍拍衣服起来:“吓!”
石涉的面庞映入眼帘!
“澄心,快躲房里去!”这是陈姑娘的头一句话。郑澄心早就起来,正在拉自己衣服,冷不防脖子后面一紧,被石涉揪住,往外就走!
陈香稚大喊大叫:“打他,来人,有人打家劫舍了!”陈大官人捂住她嘴:“乖女,过年下这话不吉利!”
“有人强抢民女了!”陈姑娘的喊声淹没在风雪中,石涉一步不停,扯着澄心衣领子,把她倒拖着往外面走。
小豆子后面跟着,抱着她们的包袱。见澄心走得艰难,这不是走,而是活似一个东西被拖。衣领被紧揪,澄心一双手先护自己衣领子,脚步子小本来跟不上,在雪地中拖出一道深痕。
马车在外面,石涉把澄心往车里一扔,摔得“咕咚”一声也不管,瞪着小豆子爬上车,赶车回来。
门外,如是把澄心一拎,歪歪斜斜拖到厅外,石娇兰还跪在那里哭,丫头们不敢扶,只给她加一件雪衣。澄心才一惊,肩头被石涉重重一按,喝道:“跪好!”和石娇兰并排跪到一处,他进去,倒碗茶,自己喝起来。
风,夜里刮得刺骨寒。石娇兰没吃过这种苦,澄心也没吃过。冬雪红梅暖阁让人薰醉,寒风狂雪下跪着就是另一种感觉。
厅上门帘子半打,石涉动也不动坐着。石娇兰耐不住这寒冷和痛,嘴里哭哭啼啼拿澄心出气:“你是坏女人是不是,你这坏女人在,哥哥再也不疼我,哥哥以前最疼娇兰,你是个坏女人,”
郑澄心跪着一言不发,瞪着地面。
石涉听外面嘀嘀咕咕,侧耳一听勃然大怒,没几步出门,举起巴掌对着石娇兰就是一下。他重重走过来,澄心先吓一跳,侧让身子看时,打的却是娇兰。跪了一会儿心中气正足,澄心早就腹诽过多回,什么和娇兰置气,与你何干?什么男人们不要管女孩儿家的事等等。
见一巴掌过来,澄心跳起来,对着石涉手臂撞过去,这一撞正中,撞得石涉手臂打偏了,一半打在澄心撞过来的脑袋上,一半打在吓呆的石娇兰面上。
“跪好!力气还足着呢,”石涉看似火气足,其实只用三分力,被全力的澄心一撞,撞得全边身子发麻。他冷笑:“跪到没力气才算好!”
风,层层携冰而来,雪,片片带寒而至。层层片片,打在澄心和石娇兰身上有几层时,澄心才起冻僵的手摸摸自己脑袋。人晕乎乎,这一脑袋,不仅撞得自己晕,还撞到石涉巴掌上,挨得不轻。
身边石娇兰低声哭,澄心偷眼看,娇兰面上已经红肿,她毫不掩饰的倒吸一口气,可见这一巴掌多厉害!
难怪自己脑袋木疼!
梅花香气,随雪而来,澄心闻着不再和赏梅般喜欢。膝旁积的开始有雪,快把裙子边盖住。腿上,也开始针刺般的疼。澄心心中大怒,让人死可以,也不能这个跪法,站起来去找石涉理论,身子抬半边,酸麻上来,哎哟一声扑倒在地。
倒在地上,澄心干脆不起来,就着冰冷廊下爬到门帘处,手扒上门槛,有气无力的发脾气:“给我绳子,我不活了!”
石涉挑挑眉头:“我有数,再跪会儿!”哼一声:“哪一个知道错的,先进来认错!”石娇兰答应一声:“我知道错了,”也想抬身子,怎奈身子冻僵,爬的本事都没有,急得哭:“我爬不动!”
郑澄心回头怒声:“你不会晕吗?对着你的偏心哥哥,你还跪得真老实!”
石娇兰往前一伏,这个动作难度低,脸往冰上贴过,小声地喊:“我晕了!”她半边脸打的红肿发烫,贴在上面正舒服。
“你的宝贝妹妹晕了!”郑澄心冲着房里喊,爬到这里血脉行开,手扶着门一用力气,站了起来。
北风,从她身后拂动裙子,澄心面庞雪白,不见血色,人如玉雕冰刻般,冷若冰霜地道:“就拌嘴了,与你何干?就吵架了,与你何干?就偶然回来晚了…….”
石涉问:“怎样?”
郑澄心后半句话咽下去,又觉得委屈,忽然爆发:“我们要睡觉!”
“我们要睡觉!”北风呜咽,送来石娇兰小小的一声。
随着灯光,厚重的身影过来。石涉负手立在门上,看着重新坐门槛的澄心小心翼翼转为商议:“有什么明天再说,睡觉最大,你说是不是?”
“离我三步远,你脾气不是挺大?”石涉弯下腰,危险地把脸送到澄心面前,挑逗地问:“再对我蹦一个,我爱看呢,”
男人的气息,如飞烟流云把澄心笼罩起来。黑眸中,不见怒气,也不见喜欢,是深不见底的黝黑。澄心摸着头上撞疼处,迸出一句耍赖的话:“先让我睡足了!”
烛火下,她的眸子流丽,又有着……浓浓的委屈。
石涉喊人:“送小姑娘回房,明天再有拌嘴的,知道一回打一回!”他拎起澄心,让石小知跟在后面捧着大小包,往澄心房中来。
在门口时,郑澄心阻止他:“我的房,你不能进!”石涉推门而入,直入内室,见一张大床,挂着软红帐,铺着杏黄绫。
一甩手,郑澄心如空中飞人般,摔在床上!
冻僵得身子摔在床上是什么滋味儿,又酸又麻又疼,说不出来的难过。澄心还没有爬起来,几个大包小包和她刚才一样空中飞来,落在她身边。
最后,是石涉重重走开的脚步声!
大包小包摔散开,露出衣料,香粉,还有一件首饰盒子。小豆子跑进来扶起澄心,欢欢喜喜道:“大公子这是赔礼?”
“你看他像赔礼?”澄心不领情,哎哟着自己的难受。
石涉说他心中有数,果然是心中有数,第二天早起,郑澄心不再觉得酸痛,石娇兰也完好如初。两个姑娘都盼着石涉早早出门,偏偏他又在早饭桌上。
澄心低头行一礼,石娇兰比平时更乖巧:“哥哥早。”石涉瞅着这两个人,郑澄心赶快道:“娇妹妹早。”石娇兰也同时道:“澄心姐姐早!”两个对着福过,黑亮眸子对过,各自坐下。
石涉这才开口:“找挨打的,尽管来,过年我也打人,没忌讳!”郑澄心眼观鼻,石娇兰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喘,安安生生吃完早饭。
徐伸找出去石涉:“你让我办的事,我办得差不多。”石涉笑:“还有一件呢?”徐伸不得不问,怕石涉认为自己不相信他要翻脸,徐伸看着石涉脸色慢慢地说:“那王家姑娘,你说生得容貌过人,怎么没人早下定?”他嘿嘿地笑:“王家,要是攀高枝儿的人,我怕.......”干脆直说:“这京里多少官员?他们再打听打听,这过人的容貌,眼里还会有我这样的官?”
石涉呆住,王家来京里寻亲事,是有攀高的心思,不过攀高也没什么错不是。再来看徐伸,说的也有道理。他正发呆,徐伸又陪笑问:“我觉得攀高也有理,只是,你几年不回家,这王公子的品行没得说,这王姑娘,她十五岁没亲事,她也不急?”
衣襟被石涉揪住:“自家兄弟,你实话实说!”
“就是你数年也没回家,我信得过你,可你信得过王姑娘?别和那一年秦将军帐下出的笑话一样,找的说是天仙,其实是个不可要的!”徐伸说得十分直白。
石涉提起拳头要揍他:“和我妹妹一样,怎么会有错?”
徐伸也急了:“那你让我见见人!”他自夸:“我用眼睛一看,就知道什么人!”
石涉被难住了!
石家门外,雄纠纠气昂昂,来了昨天自以为吃瘪的陈香稚。
左手,四个家人,右手,四个家人,身边,是吕小胖手拿着算盘。这算盘实心木的,打人一下不得了。
进门前,陈姑娘又交待一遍:“我喊动手,你们就动手!”吕小胖嬉皮笑脸:“我们动手,你千万别忘了,自己动起手来。你那几下子,咬人一口要赔不少银子!”
直冲到厅上没见到碍眼的石将军,只见到两个姑娘和和美美在说话。石娇兰在道歉:“你昨天帮我挡一巴掌,”澄心给她敷脸:“以后咱们不拌嘴就是。”
陈姑娘进来,见到的是石娇兰站起来,客气亲热的冲她一笑。
这一笑,把陈香稚吓出几步远,一屁股坐地上,好似见鬼。手指着石娇兰:“你你,中了邪?”应该是扭鼻子瞪眼睛才正常。
石娇兰快快乐乐告诉她:“我哥哥说的,谁拌嘴儿就打谁,”再虚心的问:“你来一个试试?”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