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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妈妈将纪芜主仆几个引进了院子里,嘱咐丫头们好生伺候着,自己脚不停歇,急匆匆地出了院门。
她头发都没梳呢,之前摔在地上,那地可是铺得严严实实的青石板,身上只怕肿了一片,方才在夫人屋子里也不好擦药,这会子得赶紧回去上药才是。
蔡妈妈用手拢了拢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回头啐了一口,呸,好端端一个大家子姑娘,在乡下养了几年,人是不傻了,却弄得跟个强盗似的!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别说伯府里如今主子姑娘们满眼,便是夫人在娘家时,嫡出庶出的姐妹们就不下十个,自己什么样的主儿没见过,有那嫡出得势的娇纵任性的,有庶出的做小伏低的,也有失怙的委曲求全的……愣是没见过这样一个敢在大门口就违逆当家主母,直接撒泼的!
偏这一位,还是个母弱爹不疼的主!
蔡妈妈越想越觉得心口痛,自打夫人当家,这几年府中谁敢和自己大小声,今天这一遭算是把老脸丢尽了,眼下还只能暗地里骂几句……再怎么,那也是一位主子姑娘,年纪又小,今天这事儿又不能放在明面上。
因为此,方才去见夫人这一路,她还得陪着笑脸……蔡妈妈暗自咬了咬牙,姐儿,有你落在我手心里的时候!
瞥了一眼身边的丫鬟:“消息可透给俪院的人知晓了?”
“妈妈放心,姨太太身边的纸鸢是个伶俐的,适才六……芜姑娘在夫人屋里时,那边儿就该得了信儿了……”
……
绿绮院里,许妈妈指点着几个粗使丫头收拾出了内室,纪芜刚落座,紫柃打起帘子探了进来。
见姑娘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紫柃抿嘴一笑,低声道:“姑娘快别操心了,我亲自送的李大郎出府,那会子人忙脚乱,想必也无人留心,方才车马房的管事问我,我只说是咱们在路上请的车夫,已经打发走了。”
纪芜点点头:“那就好,好歹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了他。”
“姑娘今日着实莽撞了些,不说旁的,万一磕着碰着,可怎生是好?”许妈妈走了进来,神情中带着微微的责备,“所幸李家小子手势好……往后可再不许这样了。”
“好,听嬷嬷的。”纪芜乖巧认错。
许妈妈与紫柃里里外外地收拾院子。
纪芜透过窗户,打量起自己落脚的地方。
堂屋、内室、茶水间、左右厢房、倒坐、后罩房……一应俱全,这绿绮院比起她们在安阳住的院子至少要大上一倍,来时纪芜又注意了下地段,此地虽离上房、正房几处伯府中心地带较远,倒也并非太过偏僻的角落地儿。
蔡婆子说这里原是某位姑太太昔年闺中所住,嬷嬷脸上的神情却似乎并不乐意……纪芜的目光又落在了眼前的紫檀大理石案上,官窑粉彩一色青的茶具、钧窑的花囊、墨烟冻石的摆件……虽布满了灰尘,此时拾掇干净,也很过得眼去。
这样的院子,这样的摆设,比之在安阳住的要好出几里地,便是比起四年前在伯府,她满周岁前住的那院子,也要好上一些,嬷嬷不乐意,只怕这院子另有玄机。
纪芜想起了在正房与承恩伯夫人,也就是她大伯母蔡氏相见的情景。
老伯爷这几年久病在床,她是知道的,今日自然见不着,老夫人说是感染了时气,对自己避而不见,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也没什么,只要自己在伯府里住着,天长日久的总有见面的时候。
爹没见着,据说是在外头与友人会文,她娘……果不其然,已经被送往郊外庄上养病去了。
当时蔡氏怎么说的,“……太医有言,你母亲的病症,倒是在庄上养着更为相宜……侄女儿勿要忧心,你自个儿才刚大好了,正是保养身子的时候,切不可再伤了心脉。”
纪芜觉得心中有一股酸酸涩涩的情绪涌了上来,这样的情绪,她有些陌生,却并不排斥,大概这就是小黄花所说的骨肉相连,血脉天伦。
蔡氏面子情上还好,别的几房伯娘婶子暂时没见着,下人们明显对自己一行疏离冷淡,至于得罪了蔡婆子这位内宅一把手……纪芜并不后悔。
已到了这步田地,都敢要她走角门了,便是自己再怎么谦和待下,蔡婆子该怎么着还是会怎么着。
嬷嬷担心有人会借此大肆宣扬,败坏她的名声,这个问题纪芜倒不操心,那蔡婆子若不是有所顾忌,只怕刚开始就不会笑脸迎人。
握了握拳,纪芜决定抓紧时间养养神,心中隐隐觉得接下来恐怕有无数硬仗要打,不管是老夫人决定的,还是蔡氏一手所操持,她娘,以及那位冒名顶替自己的“六姑娘”……这些事,都刻不容缓。